刘正风之死更多在于他的“风光霁月”与天真
刘正风大概是笑傲江湖中最悲催的人物之一,因与魔教的长老曲洋以音乐相识相交,被左冷禅以勾结魔教的罪名制裁,全家被灭门。
同样是和魔教交往,令狐冲虽经几番波折但活了下来,方证大师更是位置做得比谁都安稳。但是为什么刘正风就必需死?
刘正风——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金庸的江湖再远,都有一座庙堂。古龙的庙堂再高,都是一片江湖。”我在读金庸小说时,尤其是后期的《倚天》《笑傲江湖》和《鹿鼎记》等作品,一直把他们当做政治小说来读的。虽然他们和真实的世界相差较远,同时使用了武功等非常规方式处理一些社会问题,但是里面描述的江湖,确实有着相当的现实意义。而从刘正风之死这一剧情开始,金庸系列小说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
1.后任我行时代的政治形势
《笑傲江湖》是金大侠一部比较特殊的作品,独自开辟了一个时空,与其他作品都不相关。同时,金大侠自己在《笑傲江湖》的后记时,多次运用了“隐士”、“伪君子”、“野心家”乃至”政治人物”等政治名词。要想读懂这部小说,就需要带有一定的政治观点。首先分析一下政治形势。
金庸先生说:“有才智的人往往是进取的”。在任我行被囚禁之前,魔教一直是一个进取的势力。虽然魔教屡经失败,实力大损,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从任我行重出江湖后能聚齐十余位和不戒夫妇实力接近的长老来看,魔教在各阶段的实力还是相当强大的。
但在任我行被囚禁后,魔教的发展方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修炼了《葵花宝典》的东方不败不问世事,由才华平庸的杨莲亭执掌。魔教内部权力腐化盛行,劣者上能者下的逆向淘汰居主流。此时的魔教,是个消极主义占上风的群体,大部分高手都如任盈盈、绿竹翁等人一样隐居不问世事,早已不复当年的赫赫威名。因此,身为十大长老之一的曲洋和刘正风交往也基本上被视而不见。
可以说,此刻的魔教已经不成为五岳剑派的威胁。但是,此时的五岳剑派由野心家左冷禅执掌,他想要成就一番伟业,必需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制造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因此与魔教的对立这个理由不可以放弃。
但是靠这样一个空头口号有号召力吗?不仅有,而且很大。
2.为什么左冷禅要抢昔日的盟友
在令狐冲眼中,左冷禅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在书中是个人品较下作的人物,其并派的野心受到诸多抵制。尤其是自己数次挫败了左冷禅的阴谋,因此对其有一定的轻视。但是令狐冲看人的眼光并不怎么样,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制造事端的野心家,尤其任我行将其列为“不佩服人物”之首,而岳不群则是“你再练几年武功,能让我不佩服一下”。
在表面上看,在魔教已经堕落的情况下,诛灭魔教这一口号似乎并没有号召力。但诸多事实表明,这个口号不只是有号召力,而且很大。在书中可以看到,嵩山派不只拥有嵩山十三太保等嫡系势力,甚至可以达到不调用十三太保等正规嫡系的情况下,就能够在两处以绝对优势兵力同时伏击恒山两路任命,以及用另一拨人伏击华山,打赢三次局部战役的程度,此外还有卜沉、沙天江等好手。
原因何在?就如《神龙教》中陈近南所讲的,满人占了我们的江山,我们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实际上是要把满人的金钱和女人夺回来。任何的纷争,其重心无非是权和利。
左冷禅:不要以为哥是个缺心眼
嵩山只有这么大点儿地盘,而且旁边就是实力强大的少林寺,事实上发展空间是很有限的。如何能够养得起这么多的高手?答案就是五岳其他四派的地盘。虽然魔教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毕竟十大长老尚在,以嵩山一派的力量上去是送死,而其余四派你指挥不动。抢青城、峨眉等小派,会被群殴,而且未必打得赢。战场对决,实力强是一方面,却不绝对。你如果直接去进攻人家的地盘,人家有主场之利,可能会布下各种陷阱。而且各种求援,引起第三方势力的干涉,甚至会直接狗急跳墙,站到对立面魔教那边去。
而四派则是很好的目标。四派当时的实力已经衰微,是比较好啃的骨头。有五岳剑盟令旗在,可以用各种方式调动四派。如果不听号令,给你扣个勾结魔教的名义,直接就抢。如果听号令,就等着被伏击,除非你同意并派。并完派就完了吗? 太天真了。要把自己嵩山派的嫡系势力向各派渗透,取代原有势力。因此左冷禅想要扩张势力,就要许下承诺:“四派实力已经衰微,只要把他的掌门人赶跑了,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人”。在这样的口号下,自然会有一群没有家财没有名声的高手主动向嵩山靠拢。所谓的兼并五岳剑派,其实就是个野蛮的财富再分配的过程。可以说,此时的五岳剑盟,除魔卫道只是一个借口,实际的目的,直白点说,就是——抢钱、抢粮、抢地盘……而且抢的是自己昔日的盟友。
所以,嵩山派作为反魔教的盟主,但实际上,他们的力量不是去对付魔教,而是用尽各种方法对其他四派下手,所谓的“并派”。然后进一步发展,壮大,然后吐并堕落的魔教。再往后,确如少林武当两派掌门所说,当武林盟主、当皇帝、再长生不老……
究竟谁是正义的呢?恐怕很难说得清。这世界总是有进取的,也有保守的。相对于嵩山聚集的高手们来说,左冷禅给了他们成名和占有财富的机会,你能说他们不是正义的吗?刘正风又有钱又有地位,自然没什么好争的了,可是还有很多没有钱,没有名气的高手呢。事实上,站在顶端的永远是少数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种争夺,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未停止。
当然,金大侠作为和平主义者,还是给左冷禅这个人做了一定的艺术处理。如武功不如任我行,但是用奸计取胜。言辞能力差,连并派理由都说不明白。以及最后被岳不群算计等等。但是在实际的社会中,往往并非如此。
3.为什么左冷禅的举动会遭到二派半的强硬抵制
财富的再分配往往意味着流血与斗争。明白了左冷禅的目的,自然就会明白争斗的缘由。在五岳剑派并派的争夺中,左冷禅率领的嵩山力量是利益谋求者。而这个过程必定遭到抵制,抵抗最激烈的,也就是利益损失者了。
并派过程中,抵抗最激烈的是掌门人实力较弱的衡山和恒山二派。泰山派是一群庸手,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而岳不群和岳夫人则是两个人两种态度。莫大和三定的武功都较弱,嵩山十三太保中,大有和他们功力相当的高手。如果并派的话,改换门庭当从他们开始。相对来说,岳不群武艺较高,是五岳剑派中仅次于左冷禅的第二人(如果不考虑令狐冲的话)。即使被吞并,也会有较高地位。因此,岳不群其实对并派的抵制并不是十分强烈。
终日悲歌的莫大,虽然武功不高,却是大智慧的人
在刘正风被灭门时,完全可以看出。恒山的代表定逸直接出手阻止被打伤,莫大暗着出手杀死费斌。毕竟左冷禅扩大势力,需要往五岳剑派安插自己的羽翼,其他几派都是利益损失者。而岳不群却只是动了动嘴,因为他自信自己实力雄厚,至少可以保住分派掌门之位。在得到辟邪剑法之后,更是有了和左冷禅一争高下的资本。所以他是没有多少为了反对并派而和左冷禅拼命的打算的,甚至偶尔会促成这件事。而岳夫人,则是个和定逸令狐冲等人差不多少的愣头青,脑子里没有抢夺与瓜分的概念。只觉得祖上留下的基业被人吞并有不妥,却对形势没有深入的认识。
岳不群采取了明面上在三派站队,但实际上中立的态度。不过即使这样,也免不了被左冷禅打压,因为左冷禅要的,是华山派的地盘去安置他苦心培养的势力,对于谁作华山掌门并不是特别在意。不过,真并派了,谁去抢华山,问题却很大,因为你才智和武功不服众的话,地位不稳。这是岳不群的底气,当“伪君子”也需要资本。
岳不群——做伪君子也需要资本
现实告诉我们,即使嵩山太保们抢夺成功了,他们也会再次开启财富再分配的进程,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弟子,也想谋求进一步的发展。可以说,无论你想不想参与,只要你身在江湖,占着钱、粮和地盘,就不要想着独善其身。
4.在刘门弟子被抓时,刘正风已经必死
曾见过讨论刘正风是否有脱困的方法,答案是有。比如后面任盈盈率领的群豪和令狐冲带领的旧恒山派班底组建的新恒山派,便是一条出路。注意,莫大和他们也站在一起了,这已经是一股足以和嵩山派抗衡的力量了。但是在书中刘正风出场的时候,他已错过了可能的机会,已进入了必死之局。
刘正风是个武功和品德相当不错的人,从没有过什么恶行。甚至很多时候比定逸师太要理智得多,可以说并非庸才,而且是个不错的大好人。照理说,这样的人物不改惨遭横祸。但为什么这样写呢?仔细看金大侠关于对刘正风其人的描写,虽然简单,但极其用心。
“下首主位坐着个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主人刘正风。”
又从后面的描写来看,刘正风家境富裕,武功高强,有一定的江湖阅历,同时爱好音乐到了痴迷的程度。从他对令狐冲的评判来看,他有一定江湖阅历,人物形象不错。需要注意,金大侠是一个有着丰富阅历的作家,他将刘正风写成了一个土财主的形象,绝非偶然。在他眼中的刘正风,虽然人品不错。但是性格太过封闭,只看得到自己的世界,脑中音乐和武功太多,然而经历的腥风血雨太少。而且在刘正风评价曲洋的时候,带上了“风光霁月”四个字,这四个字既是评价曲洋,也是评价了自己的理想。这四个字看似褒义,但是,用这四个字形容的人,往往结果都很惨,典型的就是《红楼梦》中的晴雯。
天真的刘三爷更适合做个艺术家
他提出的以人品结交,这个本身没有错。可是他手握巨大的财富,还有大量的弟子,想要从此退出,那可能吗?当刘正风出场时,全家都已被控制了。其实刘门已经注定被抄家灭门了,区别只是能有几条漏网之鱼而已。因为嵩山派的目的就是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抢劫,这样一条又有钱又有名声的大肥鱼,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正当的剿灭抄家的理由,如何能够错过?
在全家财富即将被瓜分的时刻,刘三爷面带微笑地谈论曲洋的品德如何高尚,如何内心风光霁月。他以为他看到了魔教已经不是敌人,他比别人更聪明。他以为可以自此实现人生自由。刘门弟子们也是天真,在被抓的时候几乎没有反抗,他们以为只要把事情说明白了,左盟主会主持公道,五岳剑派的长辈们会主持公道。殊不知嵩山诸人早把他的家产如何分配都计划好了。
最惨痛的,刘正风抓住了费彬。想要通过这个和左冷禅谈判,以为左冷禅会像他一样顾及师兄弟情谊而终止抄家行为。然而事实证明,好不容易到口的肥肉,千载难逢的瓜分财富的机会,怎可能因为一个费彬而中止?
就算左冷禅在场,估计也是瞬间突发急病,无法处理政务。要不然,没准左冷禅自己都会被砍成碎片。
恰如《三体》中所说,弱小和无知都不是毁灭的理由,傲慢才是。
作为一个手握巨大财富的人,刘正风在死前不去想想为什么自己会被灭门,为什么自己金盆洗手的时候,最亲近的师兄没有出现,反而去评判自己师兄的潇湘夜雨曲调太愁苦。真的感觉,看似通情达理的他比被方证称为“拿着金砖在江湖行走的婴儿”的林震南夫妇强不了哪儿去。
5.刘正风之死的另一面
刘正风之死,源于左冷禅一伙儿的野心和贪婪。但是也不得不说,有更多的是源于他自己的天真。很让人想起当初的大清国,看到了西方世界的强大,为了避免财富被掠夺,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政策,想要独立于世界之外。但是占着这么大的国土和财富,却没有足够的实力,欧美的列强们会同意吗?
但是刘正风之死也为左冷禅的失败埋下了伏笔。因为人类社会有两种财富,一种是实际的财力和物力,另一种是隐形的,如形象和名声。从后面也可以看出,左冷禅是一个野心家,但是却并非一个很高明的政治家,将一个声望不错的江湖人物以不是很充足的理由强行灭门,虽然获得了一定的财力,但实际上损失了相当多的隐形财富。使得左冷禅为首的嵩山派彻底成了千夫所指。而《笑傲江湖》中的世界,和当初英法独强的世界并不同。倒和今天的多极世界比较相似,一旦成为坏人,往往想要翻盘需要很大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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