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潮流英雄”黄帅：47年前，一封信毁掉父亲前程，结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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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的一天，刚下课的黄帅跟往常一样骑单车回到了家中。刚一开门，就看到客厅里散落一地的日记本，还有母亲阴沉的脸。

“这些都是什么？”母亲明知故问，语气十分冰冷。

“是......是我的日记本。”黄帅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母亲，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

“日记，又是日记！你的日记害这个家还不够吗？你爸因为你的日记被开除了党籍，这辈子都完了，你还要写日记！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全毁了？”母亲愤怒地咆哮着，与此同时两行清泪从脸庞滑落。

说到后面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是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小帅，你别写日记了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听完母亲的话，黄帅也哭了起来，她走上前保住母亲：“对不起妈妈，我不写了，我再也不写日记了。”

黄帅的父亲为什么会因为一篇日记被开除党籍，母亲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女儿的日记？黄帅的日记里到底写了什么？

一封小学生的信

1973年12月的一天，北京城里寒风呼啸，天空灰蒙蒙的，街上没什么行人，《北京日报》编辑部的人正在忙碌着。

突然，报社门口来了一个梳着一头短发、穿着大花袄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10岁出头，脸被冷风吹得通红。

她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怯生生地站在编辑部门口，看起来有些犹豫，反复几次又放下了想要敲门的手。

坐在门口附近的编辑小李发现了她，小李站起来走到她跟前问道：“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慢慢举起了手中的信封，结结巴巴地说：“姐姐，我......我想投......投稿！”

小李被这个害羞的小姑娘逗乐了，她一边调侃着小姑娘一边接过了信封，直接拆开看了起来。

但很快小李就笑不出来了，她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信上赫然写着：

“我是红小兵，热爱党和毛主席，只不过把自己的心里话写在日记上，可是近两个月老师一直抓住不放......最近许多天，我吃不下饭，晚上做梦惊哭，但是，我没有被压服，一次又一次地提出意见...... 究竟我犯了啥严重错误......难道还要我们毛泽东时代的青少年再做旧教育制度‘师道尊严’奴役下的奴隶吗。”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小妹妹，这封信是你自己写的吗？”

小李突如其来的严厉让小姑娘有些吓到了，但她还是大胆地承认了。

小李和女孩后续的交流中，她了解到了女孩写信的原因。

女孩叫黄帅，是海淀区中关村第一小学五年级的学生。

前段时间她在课堂上看到一名不遵守纪律的同学被老师叫上了讲台，老师指着那名同学的鼻头说：“我真想拿教鞭敲你的头！”

对此，黄帅十分不解，她觉得教育不该是这样的，老师应该更耐心地帮助学生改正错误，而不是动不动就用暴力威胁学生。

于是，她在日记中写道：“教鞭是让你来教学，而不是让你来用来打同学脑袋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当面给老师提意见，而是写进日记里。

黄帅解释道：自己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学校的见闻、放学路上的猫狗、天边形状奇怪的云朵......什么都写，此外还会写一些她不好意思或是不敢说出口的话。

其实，黄帅一直很反感老师们高高在上的样子，讨厌他们粗暴的教学方式。只是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能通通写进日记里。

后来这些日记被班主任齐鸿儒老师看到了，他眉头一皱觉得黄帅很有问题，认为她“提意见纯粹是为了拆老师的台，降低老师的威信。”

随后，他告诉全班同学黄帅的思想是错误的，号召班上的同学孤立她，不要和她玩儿。

很长一段时间里，班上的同学把黄帅当成怪胎，连以前的好朋友也不和她来往。

黄帅委屈极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自己在日记本里自说自话也有错吗？难道给学校提意见也有错吗？

正好这个时候，黄帅看到有一个小学生和自己一样与老师发生了矛盾。那人给《北京日报》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的烦恼。

报社的记者收到信后，没过几天就去了小学生所在学校，顺利调和了他与老师的矛盾。

所以，黄帅写下了手中的这封信。她希望《北京日报》像帮那名同学一样，到学校帮她缓和一下自己与老师、同学之间的关系。

小李对黄帅说一定会帮她解决问题，然后就让她离开了。如果黄帅当时已经成年，她一定能看到小李眼神里露出的那一丝狡猾。

可惜那时候的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根本看不懂人心的险恶。

听说大姐姐会帮自己解决问题，黄帅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当天晚上，她甚至做了一个美梦，梦到老师终于不再针对自己，同学也不再排斥自己，她和大家恢复了以往的关系。

但黄帅没想到，她的信被有心人修改之后故意刊登在了《北京日报》、《人民日报》等报纸的头版，然后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风暴。

他们还把黄帅捧成“革命的小闯将”、“反潮流英雄”，黄帅成为了全中国最出名的小学生。

家人受牵连

可当黄帅知道一切是因为自己的一封信才会发生之后，她在家里大哭了一场，她的本意不是如此。

她不是一个不喜欢读书、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写下这封信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解决自己和老师、同学之间的矛盾。

她根本不想当什么“英雄”，也不想当“最出名的小学生”，只想安安心心地学习。

要知道黄帅的父亲是毕业于南京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一直在中科院声学研究所工作，母亲也是中科院微生物研究所的科学家。

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黄帅，怎么会是一个离经叛道、不尊敬师长的人呢？

黄帅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封信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响，也没想到老师会被扣上“师道尊严”的帽子从而被打倒，更没想到无数同学因此停学，她十分自责。

后来黄帅表示：把那封信交给《北京日报》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因为齐老师平时对大家挺好的，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那段时间，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寄到黄帅家里，有人夸她是“敢于破师道尊严”的斗士，有人说她小小年纪就有大见识，但更多的人是在批判、咒骂她。

一位不知名的工人曾给黄帅写信道：“请你想想那些把你捧起来的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拿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做文章，又为什么竟借题发挥?当然，你还小，容易受坏人影响，但是相信随着历史的演变，你一定会明白，而那伙独夫民贼，窃国大盗，早晚会被人民押上历史的绞架。”

很快，工人的话得到了应验。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揪出来，教育秩序逐渐恢复，人们走上街头互相庆祝。

然而，黄帅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由于被人利用，很多同学误会黄帅是“反动派的小爪牙”。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都有一些孩子朝她丢石子、吐口水，她在学校再一次被孤立了。此外，很多人觉得她是这场风暴的罪魁祸首。

没过多久，调查员们查阅当年的资料时发现，黄帅写给《北京日报》的那封信中的部分语句明显有些过于成熟、准确了，不像是小学生能写出来的文字。

他们怀疑信是黄帅的父亲代笔写的，因此父亲被带走了。

随后，黄帅父亲被开除党籍，再也不能进行科学研究，只能在中科院扫厕所。

黄帅的母亲本来就有低血糖，一直以来身体不太好，又受到了丈夫入狱等刺激，接受不了现实的她病倒了。

父亲入狱、母亲病重，家里还有个比自己小3岁的妹妹要照顾，那是黄帅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

多年以后黄帅回忆时说，整个青少年时期她最大的感受就是痛，“自己痛，时代痛，别人也痛。”

喧嚣之后

从那以后，黄帅白天要在同学们异样的眼神和指指点点中学习，放学回家要照顾生病的母亲，还要给妹妹辅导作业。

做饭、换煤气、换灯管......什么杂七杂八的家务都落到了黄帅身上，做完这些她才有时间学习。

她每天到凌晨才能睡觉，巨大的生活压力让年仅16岁的黄帅有些喘不过气。

还好父亲一直关心着黄帅，他不停地从监狱里写信给女儿，鼓励她勇敢地走下去。“小帅，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使你倒下，这个人就是你自己；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使你挺立，这个人还是你自己。你一定要坚持住……”

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不懂事让父亲进了监狱，还被迫放弃了热爱了几十年的事业，但父亲却从来没责怪过自己，一直关心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黄帅愈加愧疚。这些愧疚也成为了支撑她独自奋斗多年的动力，她发誓要为父亲昭雪。

“所有杀不死你的，都将让你更加强大。”

黄帅最终没有被生活所压垮，在1979年的高考中她考出了320分的好成绩，远超那一年的北京理科线。

但考虑到当时刚回到家中的父亲和母亲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她只填写了北京工业大学这一个志愿，这样她就可以留在北京，每天能回家照顾父母。

录取通知书直到临近开学才寄到黄帅家中，之所以这么晚，是因为那一年教育部在是否录取黄帅一问题上发生过相当激烈的争吵。

一部分人认为当年黄帅写给《北京日报》的信导致教育事业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无数优秀的教师因为这件事被迫离开了教育行业，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录取黄帅。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黄帅写那封信本身没有恶意，只是被利用了，她也是受害者。而且黄帅学习态度良好，高考成绩也超过了分数线，没理由不录取。

双方争执不休，最后还是时任中宣部部长的胡耀邦拍了板。

胡耀邦说：“黄帅考了三百二十分，不录取？小孩子犯错误，能让她自己负责吗？有的同志就没有大眼光。”有了他的首肯，黄帅才得以被北京工业大学录取。

大学生活宁静且美好，每天为了课业而忙碌让黄帅倍感充实。但父亲的问题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尤其是看到父亲以可见的速度苍老，黄帅更加揪心了。经过深思熟虑，黄帅走上了为父亲翻案的道路。

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如何才能成功沉冤昭雪？黄帅想到了写信，就跟多年前给《北京日报》写信一样。

她给已经升任为主席的胡耀邦同志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为父亲鸣不平。

黄帅本以为要等很久才能收到回复，没想到很快中纪委的调查员就敲响了她家的大门。

根据胡主席的指示，中纪委副书记章蕴亲自来到黄帅家中，找她父亲谈话，之后又查阅了大量当年的资料，对“小学生日记”事件的始末进行详细调查，父亲最终得以洗刷冤屈。

也许是被这些年来的经历磨平了棱角、失去了搞科研的兴趣，又或许是年事已高，此后再也没有看到过黄帅父亲发表的学术论文（黄帅父亲的最后一篇学术论文发表于1965年）。

之后，黄帅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业中。

1984年9月，她以优异的成绩从北京工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北京计算机研究所工作，但她没有就此满足。

1985年国家提出了“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出国留学方针，鼓励知识分子们自费出国留学。

于是1986年黄帅追逐着留学的热潮来到日本，顺利考上东京大学硕士研究生。

1993年，黄帅获得了东京大学硕士学位，凭借优异的成绩到了日本三和综合研究所就职。

然后工作、结婚、生子，2006年时黄帅又回到了北京，一边赡养父母一边养育孩子，日子似乎就要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了。

黄帅自己也说：“人到中年，我的心愿就是悠悠度日，希望自己的心灵有余量可以欣赏到周围美好的一切，而不要穿上红舞鞋，永远在旋转。”

可每当她回忆起那些往事，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地泛起波澜，那是她永远忘不了的痛楚。

她本想将一切都以日记的形式写下来，可当看到母亲跪在自己面前，哭着求自己不要再写日记时，黄帅内心深处的伤疤再次被撕裂了。

从那时起她便烧毁了所有的日记本，她再也“不敢”写日记。

2017年12月10日，年仅57岁的黄帅在北京的家中去世，结束了坎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