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译文:“挡刀女孩”、亚运火炬手,这个新警不一般
国庆假期归来,崔译文的身份在单位里“瞒”不住了。在浙江省宁波市公安局高新分局,越来越多同事发现,这个新来的实习民警不一般。在刚刚结束的第19届亚运会上,崔译文是火炬传递宁波站的第三棒火炬手,也是亚运亚帆中心的志愿者。这些身份之外,她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号——“挡刀女孩”。
2019年,还是大二学生的崔译文因替同学挡下歹徒8刀而震惊全国。被中央宣传部、教育部评为2020年“最美大学生”,被授予第八届“全国道德模范见义勇为模范”称号,获得2022年“全国向上向善好青年”称号……直到今年,她再次刷新记录,成为亚运会中的一抹亮色。
挡刀事件是崔译文的一枚荣耀“勋章”。而对于现在的崔译文来说,这些过往已成序章,如今迎来的是全新的警察生涯——她换上警服,开始全身心投入下一个人生阶段。
火炬手和志愿者
亚运会开幕式当天,崔译文父母一早就守在电视机前,看到女儿举着火炬出现在画面里,二人激动万分。比他们更兴奋紧张的是在现场的崔译文,周围群众热烈的欢呼让她心跳加快,手心冒汗。她举着大约两斤半重的火炬,尽管只跑了短短六十多米,远不及平时的训练强度,但紧张感一直延续到下场进入休息室,和其他火炬手聊天的时候,她的双手还一直在发抖。紧张带来的浑身酸痛在第二天醒来时依然清晰。
结束火炬接力后,崔译文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亚帆中心开始亚运志愿者工作。这里将举行的帆船比赛是本届亚运会唯一的海上比赛项目。同为志愿者的陈颖就是在那天第一次见到崔译文,当时她正在办公室里向其他先到的志愿者普及反诈知识,陈颖没认出这个“挡刀女孩”,只知道她是新入职民警:“译文很低调,没有主动提过这事。”直到她在网上刷到“挡刀女孩传递火炬”的新闻,才得知译文的过去。她有些惊讶,因为崔译文看上去很单薄,不是想象中阻拦歹徒的英勇形象。
“译文很怕冷,现在的温度我们都穿短袖,她要套件外套。”陈颖说,这是她挡刀受伤的后遗症。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积极工作。陈颖和崔译文同在竞赛内部办公室负责后勤保障,每天的任务就是布置会场和分发午餐,其余时间,哪里需要人手,他们就往哪里去,通常是缺人的小组在对讲机里请求支援,崔译文就上了。
对她来说,接过最难的任务是去海上加油站当翻译,告诉前来加油的运动员如何给船加油、加多少油、如何支付费用。碰到口音重的运动员,实在听不懂,她就用肢体语言比划,交流倒也无碍。那天刚好降温,海上风浪大,崔译文穿着外套还是觉得冷,又淋了雨,回去后就感冒了。但提起这段往事,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欢欣,各国运动员的热情友善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亚运会志愿者的经历对她来说是新奇的,很多小事都让她乐不可支。陈颖印象中的崔译文开朗爱笑,是办公室里的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声一片。
任何时候都要笑对生活
崔译文的开朗几乎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即便是在挡刀后最艰难的身体恢复阶段,也很难看到她流露低落的情绪。唯一一次落泪是在伤口拆线的时候,看到肚子上留下的一道道伤疤,最长的那条从胸口延伸到腰腹,几乎覆盖了整条腹白线,崔译文终于忍不住哭了。但悲伤很快随着泪水流走,哭泣止住后她就乐观地想,肚子上的疤痕衣服遮着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影响外观。时间久了,她连疤痕也懒得遮,大大方方穿上露脐装拍照晒在朋友圈里。“这条伤疤让我的马甲线更明显了。”她笑称。
术后崔译文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仅住院十五天就顺利出院了。过了危险期,家人才敢告诉她,她的伤情比中了16刀的同伴更危险。医生说,再晚几分钟送来,人就没了。被推去手术前,崔译文还清醒着,见到父母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怎么来了?”她特意叮嘱同学不要告诉家人挡刀的真相,生怕家人承受不了。她对千里迢迢赶来医院的父母深感愧疚:“照顾我耽误他们时间。”
直到崔译文被医护从ICU里推出来,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母亲胡梅筠才稍稍放心。但胡梅筠和丈夫还发现,这次事故之后,女儿夜里常睡不安稳,这个症状一直持续到现在。
住院期间,老师同学一批批地来看望崔译文,她总是笑嘻嘻地说没事,让大家别担心。崔译文把开朗归因于自己会及时调节情绪,画画、看动漫转移注意力。平时,“闲了没事对着镜子笑一笑,对自己说一句‘你真棒’或者‘你真好看’。”她习惯在自己的社交平台发布的每一条动态下第一时间为自己点赞,毫不吝惜鼓励自己。
任何时候都要笑对生活。对她的家庭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句轻飘飘的口号。在崔译文两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舍身救战友而身受重伤,卧床三年。所有压力都落在了胡梅筠身上,她一边悉心照顾和鼓励丈夫,一边撑起这个家。不怨天尤人,靠自己一点点努力熬过最艰难的时刻。
崔译文不曾听过父母抱怨诉苦,她只记得小时候赖床,父亲会拿身上的伤疤开玩笑:“再不起床,身上的‘蜈蚣’就来咬你了啊。”直到挡刀事件后,媒体重新翻出父亲的事迹,她才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耳濡目染之下,崔译文学会了收拾和放空自己的情绪,尽量不麻烦别人。
“你女儿抓扒手去了”
至今,胡梅筠都清晰地记得挡刀事件发生后,在医院里等待结果的无措与惶恐。一夜之间,夫妻俩白发丛生。这场事故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重击,但他们拒绝了所有募捐者,公开声明不接受任何捐款,以此来维护女儿的纯粹。
很长一段时间里,胡梅筠陷入深深的矛盾与内疚中。“挡刀女孩”被大众视为正义的英雄。歹徒的目标是她的同学,但在危险面前,她屡次推开同学,刀伤贯穿了她的肝脏。因为伤势太严重,医生在手术中不得不用订书机来缝合她的腹腔。血淋淋的代价有时让胡梅筠怀疑多年来对女儿的教育,如果崔译文不那么正义勇敢,也许这场劫难就不会发生。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一切似乎是偶然中的必然。
胡梅筠说,崔译文从小风风火火,像个男孩,父亲的军人身份时刻激励着她。在崔译文小学一二年级时,有一回,同住家属院的老战友告诉胡梅筠,看到小译文路遇扒手偷钱,径直追了过去:“你女儿抓扒手去了,胆子太大了,把我吓死了!”胡梅筠深知女儿秉性,对于十多年后发生的挡刀事件,她并不意外,这就是女儿的行事风格。
此事后,崔译文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接触到了很多以前都不敢想象的人和事,很神奇!”身体恢复后的几年,她登上过春晚的舞台,得到了去团中央学习的机会。接连不断的荣誉和邀约让父母一度担心女儿会迷失方向。
实际上,蜂拥而来的媒体确实影响了崔译文的日常学习和生活,其中不乏冲着“挡刀女孩”的名号恶意蹭流量的。学业和训练繁重的时候,崔译文疲于应付过度的关注。
为了回归正常生活,也为了让女儿保持初心,一家人达成一致,减少接受采访的次数。每到一个新环境,崔译文也会尽量避免提及挡刀事件:“希望别人和我交朋友不仅仅是因为‘挡刀女孩’这个标签和名气。”她立下目标,期待未来别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单单是在“挡刀女孩”的标签下。
这个理想在今年就实现了。成为亚运火炬手后,朋友们纷纷祝贺,恭喜她解锁新身份,终于能换下“挡刀女孩”的头衔。现在,亚运火炬手和志愿者的经历也已经翻篇,在警察生涯的开端,继续做一个对社会国家有用的人,是崔译文对自己最大的期许。(□本社记者 陈和秋)